“那，她们呢？”静默了很长时间，宣小纸才缓缓问出了这个在她心底压抑了许久的问题。

卡卡，你跨越时间，来到了这十万年之后与我再见。那……她们呢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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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实当她看见卡缇娅的时候，她就已经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。现在她想知道的，只是她们的一生过的如何。

“人体冬眠技术的成熟，让人类第一次拥有了能够大幅度跨越时间的能力。可是纸哥，你知道……我们都是普通人，跨越时间这种事情，超出了一个普通人能接受的范围，即使我们内心仍然有着牵挂，但大多数人还是选择出生在哪个时代，就终结在哪个时代，她们不想千里迢迢的跨越时间，孤身一人来到遥远而陌生的未来。所以，在21世纪末，我们认识的那些人，叶子，伊菲，娜娜，鹭鹭，大小桃，阿买……还有厂长，都离开了人世。只有我，还执著的坚守着在未来能与你再见一面的希望，所以，我进入了冬眠。”

在星律动企划终结的同一年，厂长雨鱼渔调回了乐元素总部。总部的会议纪要表明她承认，自己并没有做到最好，但这并不影响她工作能力的胜任。之后的许多年，她又再次带领了一个新的项目企划进行运作。这种多年的繁重工作损害了她的健康，雨鱼渔在六十八岁时去世。厂长在弥留之际仍十分清醒，并多次念叨宣小纸的名字。

当初谁都没有预料到，叶河黎会度过苦闷迷茫的余生。她曾在长达十几年的时间里寻找合适的社团作为自己的出路，但最后也没能实现心愿。她在七十七岁时溘然长逝，同雨鱼渔一样，她在最后的时刻也在呢喃着宣小纸的名字。这个陪伴她走过前半生坎坷的战友，在星际中漂泊的远航者，寄托了她们共同的希冀。

曾经在机缘巧合之下与K9联动过的阿买，在NBL结束之后做起了全职画师，为很多的虚拟主播生产了皮套。同时，她也收到过很多社团的邀请，每逢重大节日的时候，会寻求她帮忙策划活动。这些活动当中，最具影响力的是一个叫做“四季历行”的活动，让许多虚拟主播记录下自己每一年的个人经历并储存下来，作为未来记录的一部分。“四季历行”的用户活跃度一度高涨，后来，随着记录资料的逐渐增长，管理和维护的成本进一步增加，但阿买一直为这项活动做着个人的努力，直到八十四岁逝世。

萝娜和霍鹭鹭后来做出了同一个选择：在虚拟行业开创新的道路。但很可惜的是，这份决心并没能换来多少回报，虚拟行业没有为此翻起过任何浪花。据说两个人在挣扎了许久之后还是放弃了，她们都活过了一百岁，无疾而终。

伊菲露诺和桃汐仍然继续着自己作为虚拟主播个人势的生活，她们见证了技术发展对虚拟行业的巨大冲击和变革，脑机链接技术让虚拟行业出现在更多世人眼中。但她们没能等到后续第二次的技术变革就已归于长眠。这或许是件好事，因为之后不久，世界就将爆发能源危机。

桃姆Q在那以后完成了学业，回到了自己国家，找了一份很普通的工作，平静的过完了作为普通人的一生。令人感动的是，在生命的最后几年，桃姆Q也没有忘记当初的大家，在厂长和叶河黎逝世的时候都跟随着其他人去看望过她们。

牧星syki作为21世纪初的人工智能，在后来也逐渐被更具有智慧的其他人工智能所取代，仅仅五十年，牧星syki就已淹没在了人工智能技术迭代的洪流之中。

卡缇娅却一直活了下来，在虚拟主播的个人势行业找不到出路之后，她也尝试过加入新的社团，寻找让自己的直播效果更上一层楼的方法，却没有任何建树。过了很久以后，卡缇娅终于也对此失去了希望。她进入冬眠，唯一的心愿就是在未来再次见到宣小纸一面。

“就在一千年前，人们发现，利用太阳所进行的超高频率的恒星蛙跳，已经让太阳的寿命急剧减少。每一次恒星蛙跳都会消耗恒星大量的能量，每一次都会让氢元素加速聚变反应。太阳将所有的氢元素燃烧完毕，原本还需要50亿年。但由于氢元素过快的燃烧，氦元素的累计已经大大超出了预计，从那时算起，只需要一万年，氦元素的积累就将达到临界值。届时，太阳将发生一次剧烈爆炸——也就是，‘氦闪’。”卡缇娅静静的说道。

“所以，一千年前，人类开始了从太阳系的全面迁徙。外部星系不再有飞船跃迁回太阳，而太阳系中剩余的所有飞船，分几批次，带着所有公民，全面撤离太阳系。这个过程，耗时九百二十年。同时，全面迁徙计划所进行的恒星蛙跳，再一次大幅度的加速了剩余氢元素的聚变。迁徙完成之后，一万年的氦闪时间，被压缩到了最后的——八十七年。”

“从那以后，在这片半径五十个天文单位的空间内，在这颗已经一片寂静的星球上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。”

卡缇娅转过头，对上宣小纸不可置信的神色，她仍挂着浅笑：“是的，我拒绝移民。”

“我本来就应该消亡在一千个世纪之前。”她将身子靠在舷梯上，微微阖眸，“等待了这么久，我也觉得很累了。就算到最后等不到任何回应，我也不想再继续跟着时间漂流下去。无论最后结果如何，‘氦闪’都将是我最后的归宿。”

“他们在撤离之前，为我留下了一套冬眠系统，配备了足够的能源。但由于老化的太阳会以极高的频率发出各种不稳定的射线，各种设备损坏的几率会大大上升，所以冬眠装置只维持了不长的时间就已损毁。之所以我还能够撑到现在，纸哥，你应该能猜到那是什么原因吧。”

“时空门？”宣小纸沉默了许久，说道。她想起了那些少年意气的岁月，她们并肩作战的时光，卡缇娅以天赋神通时空门，数次扭转战况，帮助她们力挽狂澜。

“是的。这么多年来，时空门的能力终于得到了进化，我不再是只能暂停一秒钟的时间，而是能够将其长时间的作用在现实界面——当然，受到影响的，只会是我自己。”

“它对于个人作战起不到任何作用，但它却是除了冬眠之外，我所使用的，唯一一种能够大幅度跨越时间的手段。”卡缇娅仰头看向星空，宇宙服头盔的玻璃面罩自动降低的透明度，防止过亮的星光刺伤眼睛：“但我心里清楚，这一次，氦闪就是我最后的终点了。就算是时空门，也没有办法阻挡一颗恒星死亡时的绽放。就在我快要不报任何希望的时候，地面监视系统终于收到了你的飞船所传来的信号——就这样，纸哥，十八万年之后，我终于等到你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东方的天幕上，太阳自地平线露出了一角。这颗垂暮的恒星老之将至，却仍在它那所剩无几的时间中，将最后的光与热洒向远方同样陷入枯寂的那颗行星。由于大气层早已消亡，太阳光没有办法经过散射，它的光芒掩盖了所有的星星，这让宣小纸所看到的天空是一片纯净的黑，像上帝在宇宙的背景中挂上的一张黑色幕布。悬挂在黑色天穹背景上的太阳，看上去则显得更加的刺眼，仿佛寂静深渊中飘荡着的一团燃烧的火球，在深不见底的冷寂的衬托之下更加显示出它疯狂和暴烈的一面。地球上那仅剩的一层薄薄的大气由于受热不均匀，开始缓慢的流动。于是，在这个寂静的世界中，来自过去的最后一丝风的温柔絮语，从睡梦中懵懂着复苏。

这缕及其轻柔的风吹过昔日的山脉，吹过干涸的海洋，吹过平原与裂谷，吹过高坡与盆地。最后，它在地球上最后两个人类面前停下了步伐。

像是过去的时空中，无数声来自故人温柔的问候。

漂泊的灵魂终于泪落如雨，这一刻，她才感觉自己真正拥抱住那遥远的时光。